Wednesday, April 18, 2012

从《论语》的重新出发



作为一个华人基督徒,我们难免受到《圣经》及华人传统思想的影响,特别在处理人际关系上。一个教导“有人打你的右脸,连另一边也转过去由他打”一个提倡“以德报怨”,都是叫好人不好过的伦理意识。当然,现实生活中,不论信徒还是中国人,大多都晓得如何明哲保身,避重就轻的自圆其说,既不失“天国子民”或“礼仪之邦”的崇高地位,也保住了自己利益;这就是所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。但在如此严峻的道德枷锁下,要不成为一个伪善的家伙,不然就得成为一个人见人欺的愚懦之辈,因为有时候连非信徒也会引经据典的叫嚣:“你们不是要爱仇敌的吗,怎么不伸长脖子来挨打?”

偶然的机会,读到《论语》的宪问篇,才知道其实孔子并不太认同“以德报怨”。对于“以德报怨”,孔子反问:“何以报德?”孔子提倡的是“以直报怨,以德报德。” 这使我对《论语》刮目相看,也真的使我恍然大悟,打通了许多疑难。

当然,你可以说孔子在《礼记》中说过“以德报怨”的好话,但这不能消解孔子在《论语》中所说过的话。

不论做一个基督徒或是一个系于传统的华人,我们都不会主张以怨报怨,更遑论以德报怨。《论语》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的教导并非如一般“护教”儒徒所渲染的那么神圣清高,恰恰相反的是,孔子的教导核心可以说是“不唱高调”“不走极端”,寻找的是一条切实可行之道。理由想来也很简单,你对着普罗大众提出“高风亮节”的道德标准,大家跟得上吗?跟不上的时候,就出现伪装的假道德,反而降低了道德水平。这点,圣经中的以色列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。

难怪使徒保罗领悟到,上帝的律法是神圣的,是好的,但对以色列民来说,它的功用顶多只显明了人的罪,并无法叫人变得更好。这种认知,真是横贯东西。

对于孔子这个“以直报怨”,历代以来许多学者都尝试提出不同的解释。一般上现解为“怨恨应以正直来报。”我倒是认同那种解为“以适当的方法来报”的说法。以直报怨,固然不是一味挨打的以德报怨,可以是以当时最适当的法子来回应,这就包括了什么都不做的“不报”、避开,或积极的方法如“制止”、“举报”,特别是在关系到他者损益的境况。

很多时候基督徒也忽略了《圣经》教导的多样性,常常以片面的经文以偏概全的诠释一切,自然容易落入道德枷锁中,更甚的事,一些人简直就成了道德塔利班,比起耶稣时代那些假冒为善的法利赛人更无耻。

但你看《使徒行传》所记载的使徒保罗,他如何面对强权?感谢上帝,圣经并没有记载一个逆来顺受的保罗。

保罗在腓利比被囚,就有这段话。《徒》1635

到了天亮,裁判官派法警来,说:“放了这些人!”
狱吏就把这话告诉保罗,说:“裁判官派人来释放你们,现在可以出来,平平安安地去吧!”
保罗对他们说:“我们是罗马人,还没有定罪,他们就公开打我们,又放在监里;现在要私下赶我们出去吗?不行!他们应当亲自来,领我们出去!”
 法警把这番话回报裁判官,裁判官听说他们是罗马人,就害怕起来,
 于是来请求他们,领他们出监之后,就请他们离开那城。

你看,保罗不是知道可以出狱,就唯唯诺诺的弯腰拜谢,赔不是,展示“以德报怨”的风范,反而理直气壮讨回公道。

再一处的经文,说到保罗在耶路撒冷被逮捕的情况。《徒》2224

千夫长下令把保罗带到营楼去,吩咐人用鞭子拷问他,要知道群众为什么这样向他喊叫。
士兵正用皮带绑他的时候,保罗对站在旁边的百夫长说:“你们鞭打一个还没有定罪的罗马公民,是合法的吗?”
百夫长听了,就去报告千夫长,说:“这个人是罗马公民,你要怎么办呢?”
千夫长就来问保罗:“告诉我,你是罗马公民吗?”他说:“是的。”
千夫长说:“我花了一大笔钱,才取得罗马籍。”保罗说:“我生下来就是罗马公民。”
于是那些要拷问他的人,立刻离开他走了。千夫长既知道他是罗马公民,又因捆绑过他,就害怕起来。

这里保罗并没有如出一辙的应用“有人打你右脸,连另一边也转过去由他打。”的爱仇敌伦理,反而以罗马公民的身份,诉求自己的权益。

将自己放置在一个实际的“以直报怨”的道德标准,常常以更高的“以德报怨”为努力的目标,这样子的生活,才容易达致安身立命之道。就如一个基督徒,常常以耶稣“登山宝训”为至高的伦理原则,但在现实生活中,却需要更灵巧的明白人的有限性,时时寻求圣灵的引导,使我们“不偏左右(不走极端),行上帝眼中看为正的事。”自然不会成为一个假冒为善的人,也不会离弃上帝的教导。

要推广儒家精神,首先就要将孔子从神坛上拉下来,恢复孔子原有的精神不唱高调,寻求适中可行中庸之道。这个不容易办到,因为会损害许多既得利益者的权益。

当耶稣来到世上,祂将那以“上帝圣洁选民”自居的以色列民从律法的“道德枷锁”中释放出来,也严厉的斥责了当时的道德塔利班。同样的,今天需要从这样的“道德枷锁”得释放的,又何止那在教堂以外的人呢?

2 comments:

  1. 非常好的道理,然而,我发现,很多时候,人就是实行不了这些好的道理,因为深受到当时处境的限制。人在不同时间,不同的地位,阶级上,往往就处境牵着走。我对人的这种自主性,感到悲观! 当然,有少数的伟人,可以游于物而不占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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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重点是,不论孔子还是保罗,他们都不是道德塔利班,后来的道德塔利班/红卫兵,喜欢将老板搬上神台,以便神权化自己的地位,将人推入道德枷锁中。

    子曰:“文,莫吾犹人也。躬行君子,则无未之有得。”《述而篇》
    【孔子说:“在书本的理论知识方面,我和别人差不多,至于做一个身体力行的君子,我还没有做到。” 】
    孔子没有将自己绝对化,超越化,圣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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